又是深夜的火车,像是喜欢上了这样的漂泊。仍然是喜欢的尾号,9号,靠窗。车窗的边框冒着一些水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晚上的车窗像一面镜子,镜子里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女孩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靠窗的女孩扎着马尾围着一条粉红色的围脖,枕着手臂睡在小桌子上,好像高中的时候那个同样扎着马尾的爱睡觉的她。那时候上数学课或者其他不想听的课的时候她总是躲在高高的书墙后面睡觉。有时候我会在后面偷偷画她睡觉时的背影,当然她从来不知道,呵。
想不到是在这样一个情景里想起你,好多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那次在广州小洲村的出租屋里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在广州说普通话,我这听白话听腻了,你跟我也说普通话吧,说普通话好玩。嘿嘿!”你就是爱玩,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你已经退学了,一直在玩。那次你在短信里跟我说,让我送你一本书。然后我给你寄了一本三毛的《滚滚红尘》。对啊,我一直觉得你跟三毛很像,说话的语气表达的方式追求的东西,你曾跟我说你梦想着将来拥有一个大大的农场。我不知道你是玩QQ农场玩得入迷了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梦想,我记得三毛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这种相似的生活态度甚至让我一度觉得你是不是有意或无意地在模仿她。后来自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你就你,三毛只有一个,你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有一次因为电脑被偷,碰巧课程需要用电脑,又不想告诉家人,打算瞒着家人自己借钱买一台一模一样的,然后自己边打工边还钱。跟你谈到这件事,你连夜下去给我打了一千块钱,还说:“学习要紧,够了没,要是不够再给你打一千。”我说够了,已经借了两千多,自己还有点钱。本来我并不想问你借,觉得问女生借钱很窝囊,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后来你才跟我说,当时你没有工作,一直在玩,存款就只有两千多块钱。当时我就恨死了自己。再后来你跟我说你已经结婚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很空,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那个整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然后又笑呵呵地抓紧时间玩的丫头终于都结婚了。嫁到那么远,怕冷吗?
窗外偶尔有隐隐约约闪过的灯光,想必是在经过某个不知道名字的城镇吧?那里会住着怎样的人呢?这是翻了几座山跨了几个省了呢?车厢内的人渐渐开始睡了,靠近窗户的人趴在桌子上或许把头靠着窗户边缘睡。靠近走道的人只能这样坐着闭着眼睛睡,偶尔头往左边或者右边掉,然后突然醒过来,看一看车厢周围,换一下身体渐渐僵硬的姿势,继续闭上眼睛睡觉。还没有睡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目光呆滞。可能是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疲惫不堪,却又找不到适当的姿势休息。不远的地方还有人在打牌,只听到声音。车厢内灯光昏暗,耳机里是许巍的声音,“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这段时间,我就这么独自一个人经过了那么多的城市,有时候是二三十个小时的漫长的旅程,早上在火车上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然后看看窗外陌生的地形,陌生的植被,自己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所谓的旅行应该就是为了去寻找那些可以感动自己的东西吧。
北上的时候,身边坐着两个北方人。当我看到窗外的平原上一片片落光了叶子的林子的时候,我问他们那是什么树?我一开始以为那是白桦林,想到《白桦林》里描述的那一段爱情故事: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可是有一天战争爆发小伙子扛枪上了战场,女孩在那棵刻着彼此名的白桦树下等待心上人的回来,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等来的却是心上人战死沙场的噩耗,但她仍然是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片白桦林,直到白发苍苍。看看窗外的那一片片林子,我觉得这些林子一定也会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一定也会有着很多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们告诉我,那是白杨树。后来一路北上,经过华北平原一望无际的麦田,麦田上偶尔有隆起的坟堆,人死后就葬在麦田上,继续守候着这片耕了一辈子的田地,这和南方常见的葬在山上的习俗有点差异。偶尔有整片整片光秃秃的白杨林,白杨林下有错落有致的低矮的民居,笔直的公路和小河。这些景致带给了我最初的关于北方的印象。是的,我第一次去北方。此后便在朋友家——就是这片华北平原的农村里生活了两天。那天和朋友去市区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回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笔直的路,偶尔有一两辆小车或者三轮车经过,扬起一脸的灰尘,车灯照亮着了回家的路,路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然后是无限延伸的麦田,傍晚的天空暗蓝而纯粹,麦田与天空之间是暗黄色的低矮的村庄,这就是家。回到家朋友的妈妈已经包好了饺子,北方有句话叫“出门饺子回家面”。因为我第二天要走了,所以他妈妈特意给我包了饺子。那天晚上就把一盘的饺子都吃了,非常饱。
早上被一片嘈杂的声音吵醒,北方的早上太阳起得很晚,天还没有亮,车速惭惭慢了下来。似乎快要到站了,到哪个城市了呢?想去上厕所,但是马上要到站了。还是等等再去吧。不久之后就听到火车长长的鸣笛的声音,这是要进站了。有的人起来站在座位上取行李架上的行李,有人已经拿着行李站在过道上准备往车厢边缘移动。我看着窗外暗蓝色的天空渐渐明亮了起来,城市的轮廓越来清晰。橘红色的太阳在两栋高楼之间渐渐露出脸来。然后火车就进站了。下了很多人。也上来了很多人。火车缓缓出站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冒了出来。我拿起一瓶矿泉水去厕所并简单地漱了一下口就回来打开一桶方便面去盛开水。这时候昨天那个推着水果车的人又来了。吆喝道,“新鲜水果十块钱一盒喽。”然后有一些人就开始笑了,“昨天不是五块钱两盒吗?”“哪个,一直都是十块钱一盒好不好,要不要,新鲜水果!”这种把戏见多了就会觉得滑稽,一开始十块钱一盒,见没有什么人买,推了几趟之后就五块钱一盒,再后来五块钱两盒。进站了,上来了很多新的旅客,然后又推出来喊十块钱一盒。其实列车员也挺不容易的啊,是不是这些列车员都得训练成合格的推销员?想起那些卖毛巾的卖充电宝的卖耳机的卖卡套的卖小饰品的卖牙膏的卖袜子的卖玩具的……一个个都是专业的推销员啊。
从西安回广州,二十多个小时,一到广州,我跟朋友说,等我有钱了再也不坐火车。然后后面加了一个大哭的表情。朋友回复说,坐灰机。对啊,等有钱了再也不坐火车了,什么时候有钱呢?或许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坐二三十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只为了给自己一个远方,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坐飞机飞往我曾经去过的城市,那么我一定会非常怀念在硬座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发呆的日子。也只有年轻的时候才有那么多可以挥霍的时间和不知疲倦的精力,这是我为自己书写的青春,只在上路,无关其他。
在聊城去济南的大巴上我第一次看到黄河,这时候才有一种感觉,我已经离家两千多公里,十几个纬度。世界那么大,人类用脚步可以丈量的地方是那么的小,你出生在某一个地方,生活在某一个地方,你就注定要贴上这个地方的标签养成这个地方的性格拥有这个地方的生活方式,我成长的地方有延绵起伏的大山常年吃着米饭,我曾以为这就是世界,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没有山的平原的时候当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跟我说半年没吃过米饭的时候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说。即使地理知识早已略有所闻,但若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让你无法想象的风景。有时候我们却在一个地方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别人生气争执,难道我们就该把自己锁在某个城市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等待时间把青丝熬成白发?
高中的时候常常对着地图暗自发誓以后要去哪里哪里,但是终于有一天我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旅程的时候内心却找不到当初热切期盼它的理由,所以一切的梦想,都要趁早。这几年不知不觉的自己也跑了不少的地方,江南的巷弄北方的胡同,见过越来越多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越走,越觉得自己渺小而无知;越走,越虔诚;越走,心越宽。
参与讨论
(Participate in the discussion)
参与讨论
没有发现评论
暂无评论